第10章 厌恶
我不是，我没有……吵架的主力军分明是你们好吗，我纯粹是在被各种惊吓赶来赶去而已……
暗自腹诽了一句，但陶璃向来不爱引起事端，所以便自动忽略了对方语气中的阴阳怪气，以近乎恳切的口吻好声好气地问道：
“赵阿姨在的吧？我有事要出去，能不能让她帮我开一下门？”
——若洛小婉真的应声离开，那她就趁着这空当，迅速地试一试那把金色的钥匙，看能不能顺利打开楼道口的铁门！
可洛小婉闻言后，并未动弹，依旧保持着托腮的姿势，用冰冷厌恶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。
你们这不约而同的紧迫盯人可真是众志成城啊……就这么不想让我离开吗？
被这如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般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，陶璃不禁有种想立刻掉头回去的冲动。
可一想到回去也不过是再度被堵在自己的屋里寸步难行，好不容易都到了这儿了，陶璃多少也有些不甘心——
虽然洛小婉跟赵阿姨一样，看起来也有些怪怪的，但至少比楼上已经差不多接近狂化的孙大爷好多了……
没事的……她还有阿玄，再不济，还有安先生的怀表！
对，虽然可能有次数限制，但她应该还有复活的机会！——不怕，大不了就是个死！
用这种其实自己也还有些半信半疑的话鼓励着自己，陶璃尽可能地保持着表情的平静，甚至还迎着洛小婉满是憎恶的目光，露出了一个少许有些勉强的笑容。
可不知被这笑容刺到了何处，洛小婉一下子变了脸色，支起身子往外探了探，似乎准备从那扇半人高的小门里钻出来。
但像是被身后的什么东西控制住了，她很明显地拖拽了几下，下半身却始终没能从门后钻出来。
接下来，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默之中。
就在陶璃斟酌着是否要再想个什么借口或是话题打开局面时，洛小婉却意料之外地开口了——
“我一直都很讨厌你。”
啊？
哦，是因为之前补习的事吗？
虽然第一反应是这个，但陶璃总觉得应该还有些更深层次的原因，所以并没有反驳或是打断，反而微微张嘴，眨了眨眼睛，投下了“虽然我有点惊讶但完全愿意听一听”的诚恳眼神。
当然，洛小婉可能对此并无察觉——毕竟陶璃站在相对背光的位置，在洛小婉看来完全是神情朦胧——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记忆，她斜睨着陶璃，语气逐渐地激烈起来：
“自从你来了之后，我耳根几乎就没清净过！——我家那个老女人本来就嘴碎，后来更是天天把你挂嘴边，说你多么多么优秀，而我又多么多么不争气……哈！
“我就是不争气怎么了？我有房子住，有房租收，我又饿不死！——等那老女人死了，这一切就全都是我的，我干嘛要努力，干嘛要上进？
“像你这种一无所有的人才需要上进，因为你什么都没有，所以才不得不缩衣节食，努力学习，就为了以后找个工作能有点收入……
“我需要吗？我不用啊，我躺在家里自然每个月都有进账，日子过得比你不知道好多少！——说我比不上你？还要我向你学习？帮帮忙好伐！那老女人根本屁都不懂！”
被言辞激烈地指责了一番，陶璃与其说生气，倒更觉得有些好笑。
看来赵阿姨平日在家里，没少用自己做例子，结果反而激起了女儿的叛逆心理，更加觉得自己躺平有理了……
其实这也没什么。
能有母亲照拂，家里还有固定的房租收入，确实是让人羡慕的条件了……
如果陶璃能选，她又何尝希望过这种拮据又拼命的日子呢？
别人想怎么过自己的人生，她也无权置喙，只是……
“不要一口一个老女人。她是你妈妈，你才是她的孩子——无论别人家的小孩再怎么优秀，她的指望也只在你身上不是吗？赵阿姨确实话多了些，但你也不要这样说她。”
数年的邻居了。
陶璃知道，赵阿姨是个嘴碎絮叨的人，她的初衷并不是要刺痛女儿，只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罢了。
可有的时候，错误的方式，错误的话语，也是可以将真心越推越远的。
其实自打她搬来，她们母女俩就一直是这样相爱相杀的相处模式，什么事都能拌上两句嘴。
赵阿姨是上个年代的人，总觉得一家人有些口角再正常不过，没人会往心里去的；可现在看来，洛小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。
陶璃以往并没有就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插过嘴，毕竟她不过是个外人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。
可此刻见洛小婉言辞恶毒，似乎心中只剩下了对自己和母亲的恨意，再无半点柔软，她还是忍不住出言劝说了一句。
但……怎么说呢，人与人之间的沟通，也确实是会因为方法与心境的不同，而产生的各种各样理解上的偏差的。
赵阿姨与洛小婉如是，此刻的她与洛小婉……也同样如是。
“啊？—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，也敢跑来这样跟我说教？！”
如果手边有别的什么东西在，洛小婉肯定就直接抄起冲陶璃砸过去了。
双手撑地努力挣扎了一番，依然没能从门里脱身而出，洛小婉颓然倒地，但又立刻起身，恶狠狠地朝不知不觉往后退了几步的陶璃怒骂道：
“小□□，你知道什么？平时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勾引男人也就罢了，现在还把手伸到我家里来了？——你想走是吧，滚，现在就滚！下次再让我看到你，我就把你活撕了！”
一番恶言吼罢，洛小婉忽地转过身去，将什么东西咔地一下插进了铁门的锁孔中。
陶璃还没看清，赵阿姨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。
“小婉，一天到晚玩就知道玩！我这边腾不开手，你就不知道过来帮个忙吗？”
“玩个屁啊玩，我特么在门口！你天天做那么菜是钱烧得慌吗？谁一天天吃得下那么多！”
几乎是生命本能地回头立刻回怼了一句，洛小婉再不理会一脸懵逼的陶璃，一点一点退回了屋中，砰的一下关上了门。
对方来得意料之外，走得也可谓是自说自话。
陶璃在阴沉的楼道间站了有一会儿，稍稍地消化了一下洛小婉话里的一些小信息。
一开始，洛小婉也是不打算让自己通过的。
但她对自己的怨念显然也颇深，说着说着，竟然慢慢上头，又给东西又让路……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竟对自己有了如此程度的怨恨呢？
如果没记错的话，她们平日里的交集并不多啊。
洛小婉虽然没对自己展现过友善的一面，但面对面的争吵并不多，说破了天也就是几句呛声罢了。
至于让她去帮忙喊一下房东太太这种操作，只要够客气且无视她投来的鄙夷目光，她多半还是会替你吼一嗓子的。
说穿了，她们两人平日里最大的交集似乎也就在这事上了。
所以刚一照面，陶璃本能地就选择了这个彼此之间仅有的这一个共同话题……
原本是打算如果能好好沟通的话再慢慢周旋的，没想到洛小婉上来就直接歪楼，发了一通火，又自说自话地下线了，属实让陶璃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不过……勾引男人又是怎么回事？
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样的本事啊——以手机里的各种信息为证，她的各种聊天记录全都是在谈公事，对面不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就是打工处的各个领导，根本就没有任何别有用心的撩拨或是勾搭。
这又是哪里来的误解……
无语地挠了挠头，陶璃此刻也只能暂且将之归结为“可能是洛小婉因为不喜欢她而擅自在脑内给她补充的恶意设定吧”这种理由，并迅速地抛之脑后。
等门内的争吵声再度响起，估算了一下她们距离大门的距离后，陶璃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铁门前，看清了洛小婉方才插进门锁里的那个东西——
果然，是一把黑色的钥匙。
陶璃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把金色的，两相对比之下，一时也看不出除了颜色之外的最大区别。
就都是普普通通的钥匙罢了……与那些配钥匙的摊头上悬挂展示的大路货们并无不同。
这样一个对自己满怀恨意的人，真的会那么好心，将可以离开此处的钥匙轻易地给予她吗？
用脚指头想都觉得不可能，望着那把通体漆黑的钥匙，陶璃最终还是决定先试一试自己的那把。
哎？拔不下来？
用力地拽了拽，可锁孔中的钥匙却像是被焊死其中一般，竟然微丝不动。
当连铁门都被带动着摇晃起来，钥匙却还是拔不出来的时候，陶璃只能暂时地放弃了——
不行，如果钥匙被弄断在里面，岂不是更麻烦了。
沉默了一会儿，陶璃伸出手去，不再试图将钥匙拔出，而是换了一个方向转动。
“咔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
这清脆的声响让陶璃心下一凛，掌心里骤然而至的冰冷更是让她吓得几乎要跳起来。
刚刚还死活拔不下来的钥匙……在门锁打开之后，竟然自己从锁孔中脱离下来，正正好好地落入了她手中！
不知不觉地捏紧了这冰冷的金属块，直到疼痛袭来，陶璃才借此压制住了不断于心间翻腾上涌的恐惧与期待，以一种非常小心谨慎的姿势，伸手推开了这扇紧闭了许久的大门。
沉重的门扉一点点地被拉开，但从门缝内逐渐展露于陶璃眼前的，却并不是昔日相熟的院子与门前的道路。
门的外面，一片漆黑。
果然……也不对吗？
虽然难掩失望，但陶璃对此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，也不至于就此崩溃。她闭了闭眼睛，做了下深呼吸，并决定将门关上。
她并不觉得此刻的天色会让她完全看不清门对面的情形……既然出现了如此异常的情形，只能说明，对面肯定也是一处常识之外的存在。
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总觉得门后的世界之所以一片漆黑，是因为那里是与她此刻所站之处截然不同的地方。
要切实地迈过这道门，才能真正地看到对面的样子。
但在门开的那一刻，陶璃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竭尽全力地向她叫嚣，让她立刻远离这里，绝对不要靠近。
可就在她刚探出身子，准备将门拉回之时，一股分别来自于不同方向的推力突然齐齐地击打在她背部，将她猝不及防地直接推入了门中！
一声尖叫卡在了喉中，陶璃拼尽全力地别过头去。
最后映在她眼中的，是三双细长的、分别从小门和二楼蜿蜒而出的、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人类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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